天色完全黑着,看不出时间,口干舌燥的喝了一盏水,他就想起阿香的话。四下安静,只有远处零星蛙鸣,周围树木和庭院模糊一片,分不清边界,他顺着回廊,凭着记忆,想去看看姐姐。转过檐角,昏黄光芒透过半透明云母窗口,照亮一小片黑夜。白天阴恪请来疾医开了安神药,姐姐当时服药就睡了啊。睡醒了?荀柔探头往里望。灯火有些暗,荀采低头坐在榻上,手中握着一把银剪,看不出在干什么。“阿姊,你睡醒了?这样暗,别做针线了吧。”荀采一抖,猛的一抬头,苍白的一张脸,眼中慌乱惊恐的看过来,她看看站在门口的弟弟,突然一咬唇,扬起手中的剪刀。!荀柔从没发现,自己跑得这么慢。每一步抬起都那么费劲,跨出去那么艰难,几步距离那么远,就好像永远都跑不到。而银剪的尖端那么快,甚至在油灯摇曳光线下,划出一道耀眼的流星光芒。可能只是一瞬间,又像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。当一切尘埃落定,荀柔喘着气,低头看见姐姐眼睛里映出自己的样子,彼此都睁大眼睛,都是一样苍白惶恐,兵荒马乱。“铛”银剪跌落,发出金属特有的清脆声。感官,随着这一声落地回来。心跳、呼吸,也随着这一声恢复。荀柔这才发觉肩胛靠上一点的地方,有点疼,撕裂开的,随着神经扩散开,真的刺啦刺啦疼起来了。“阿善……”荀采仰躺在榻上,一动也不敢动,手维持着握剪的手势半举着,想触碰他,又不敢,由于瘦下去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,惊恐的睁着,乌亮的瞳孔扩大,像幽深的黑洞,“阿善……你……我”牙齿碰撞出“咯咯”声,她全身不可遏制的颤抖着。“不,没事,我还活着,”荀柔动了动肩膀,感觉虽然痛,但还好,于是低头抱住荀采,“不怕,不怕,我知道,阿姊不是故意的……”“疼……不疼……?”荀采克制着颤抖,想去看他背上的伤,被荀柔抱紧,“姐夫去世不是阿姊的错,和经文也没有关系。”“阴伯母太坏了,明知不是阿姊的错,却只想转移自己的痛苦,所以故意伤害阿姊。”“父亲虽然那样说,但不是那样想的,我们都只希望阿姊过更顺利,更美满一些。”“你伤得怎么样……流血了……要上药……要叫殇医来……”荀采仿佛没听见似的,哆哆嗦嗦的叨念道。但荀柔知道,她都听见了,一清二楚。“对于存在亿万斯年的天而言,人类的寿命不过转瞬,十年、二十年、哪怕是一百年,都没有区别,不过是沧海一粟,不存一瞥,这对天来讲,是不存在的惩罚,单独个体的人类实在太渺小,太没有意义。”“一部经书对天,能有什么用处?天下有那么多东西,山川、草木、虫兽、还有人,而人只占有很小、很小的部分,人歌颂天,天不会高兴,人诅咒天,天也不会生气,因为这对它,毫无意义,还不如一阵风,能吹开浮云遮挡的视线。”“如果一本经就能让人长寿,始皇、武帝,早就得道飞升了,而事实上,没有人能逃过生老病死,而人死后,也终究不过归于黄土,融在一处,谁也不需要陪,谁也陪不了谁,谁也不会孤单。”